羅浮山：明珠遺落幽巖飛瀑 摩崖石刻亟待煥彩

　　【編者按】

　　散落在秀谷幽巖和飛瀑名泉的石壁上，惠州羅浮山摩崖石刻展示著歷代名家大師留下的珍貴墨寶，猶如“書法展覽館”，乃是厚重的自然人文景觀和歷史文化遺產(chǎn)。1989年，羅浮山摩崖石刻被列入廣東省文物保護單位。

　　時至今日，這一“文化寶藏”仍吸引著許多文化愛好者孜孜不倦地研究。近期，《羅浮山金石待志》一書將面世。該書在前人研究基礎上，對羅浮山摩崖石刻進行系統(tǒng)地校點、整理和解讀，對其背后蘊藏的歷史信息和學術價值仔細挖掘、深入探討，特別是對摩崖石刻的內(nèi)容、年代、題刻者，做了大量的補闕拾遺和考證工作。不少石刻屬首次發(fā)現(xiàn)，如：五龍?zhí)�、海上第一山、洗心泉等等�?

　　深山里藏著一個浩瀚的石刻世界。據(jù)舊志記載，羅浮山摩崖石刻足足有2000多處，然而歷經(jīng)千年，不少已湮沒或難覓，如今仍面臨著風雨侵蝕等保護難題。不少文化研究者奔走呼吁：摩崖石刻的挖掘、整理與保護刻不容緩，莫等以后只能在故紙堆內(nèi)追尋�。ɡ詈�嬋）

石刻“羅浮”距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 謝文山 攝

　　羅浮山，巍然聳立在華夏之南、東江之濱，地跨惠州博羅、龍門和廣州增城三地，縱橫廣袤五百公里，大小峰巒四百三十二座，飛瀑流泉九百八十余道，石室幽巖七十二處，素有“嶺南第一山”“海上第一山”等諸多美譽。

　　有道是：“羅浮十八面，面面有珍寶。”其中，羅浮山摩崖石刻是最為璀璨的一顆明珠。盛于唐宋，直至清末仍連綿不斷，羅浮山摩崖石刻有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史料價值。現(xiàn)存的摩崖石刻共有200余處，其年代悠久、內(nèi)容豐富、字體優(yōu)美，散落在羅浮十八洞天的秀谷幽巖和飛瀑名泉的石壁中。

“嶺南第一山”別具一格，是橫書與豎書的“混搭”。羅浮山被譽為“嶺南第一山”始于此

　　穿越千年的“羅浮史記” 神話色彩濃厚

　　摩崖石刻，又有金石之稱。據(jù)《穆天子傳》所載：“天子遂驅升于弇山，乃紀丌跡于弇山之石而樹之槐。”這是中國最早關于石刻的記載，迄今已有3000多年。

　　羅浮山摩崖石刻盛于唐宋，直至清末仍連綿不斷，有著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和史料價值。歷代文人騷客、官宦賢士、政要名人，在暢游羅浮之余，徜徉自得，或抒發(fā)豪情，或歌頌自然，或因事因時而在懸崖峭壁上鑿刻長篇頌贊、詩歌游記以及各種題字、題記、題名，它們是藏于名山、垂于后世、無心插柳編撰成一部最堅實而凝重的“羅浮史記”。

　　從數(shù)量上看，目前已發(fā)現(xiàn)200多處，就書體樣式而言，篆、隸、楷、行、草諸體俱全；從規(guī)格上看，有的小中見大，自有天地，有的斧山鑿壁，作擘窠大字；從歷史價值、內(nèi)容上看，有最悠久的宋代摩崖“長壽澗”，有最為人熟知的篆書“羅浮”，有字數(shù)最多的“逃闇記”，還有相傳為“飛仙劍書”的“朝吳暮粵，水天一色。長嘯歸來，山青月白”等。有字、有詞、有詩，或文、或記、或傳。凡此種種，令人矚目，極具研究和保護價值。

　　羅浮山現(xiàn)存摩崖石刻，大多是明清年間的石刻，少量是宋元年間和近現(xiàn)代的石刻。宋代以前的大量石刻，有的已因荒草湮沒而待挖掘，有的因地質活動或人類活動崩塌、佚失，在清代就已蕩然無存。現(xiàn)存的200多處摩崖石刻，按鐫刻的時間大致可分為宋代石刻、明代石刻、清代石刻、民國石刻和現(xiàn)代石刻，歷史跨度近千年。

　　其中，宋代石刻存有三處。羅浮山現(xiàn)存石刻年代最久遠的是白鶴觀舊址后五龍?zhí)兜乃未�祖無擇題刻的“長壽澗”，刻于宋皇祐二年（1050年）閏十一月二十七日，距今已有近千年歷史。而刻于同一石壁的“羅浮”兩個篆書大字，不僅是現(xiàn)存古代石刻字體最大的石刻，也是距今年代較久遠的石刻，距今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逃谒瞩捕词�灶、宋元年間的“朝吳暮粵，水天一色”詩刻，距今也有近八百年。

　　千年摩崖石刻的背后，隱藏著“羅浮仙山”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位于水簾洞的流杯池旁邊，八仙石詩刻記載了八仙齊會飲于此，共同為羅浮山題詩的傳說；在酥醪觀左側山邊石壁，“釀泉”巨石濃縮著“安期神女會玄丘”的神話；而在“煮石處”，千百年來都傳說著女媧娘娘在這煮石補天故事……

宋代祖無擇題刻的“長壽澗”，是羅浮山年代最久遠的現(xiàn)存石刻

　　文人為葛洪東坡刻石 猶如“書法展覽館”

　　昔日，羅浮山儒釋道匯聚，引來無數(shù)文人志士在遍布峰澗谷里的巖石上留下了自己的“個性簽名”，不少為歷史名人所作，以表仰慕之情。

　　葛洪是羅浮山當之無愧的靈魂人物。在沖虛觀后東側，有一池清潭，四周被青磚圍砌，形如八卦，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朱明洞洗藥池。葛洪詩云：“陰洞泠泠，風佩清清。山居永動，花木長榮�！敝傅木褪侵烀鞫聪此幊亍�

　　當年，清代名家丘逢甲受沖虛觀主之托，作《洗藥池》詩一首并刊勒于石，緬懷葛洪，歌頌洗藥池：“葛洪洗藥處，所遺筇杖，今化為石。清白分明，其跡宛然�！彪S著天氣變化或因緣際會，一條宛若游龍的白色“筇杖”在洗藥池旁的青石壁上影影綽綽，時隱時現(xiàn)。傳說這道白色斑痕是葛洪的竹手杖所化，葛洪羽化成仙后，它就隱入青石壁中，與洗藥池長相廝守。

　　除了葛洪，跟羅浮山息息相關的名人就是蘇東坡。在朱明洞，有一處楷體石刻“坡仙舊址”�！捌孪伞敝傅木褪翘K軾。盡管蘇軾的羅浮之行只有一天，很是倉促，但絲毫不妨礙他對羅浮山一往情深。此后，他仍多次表達欲再游羅浮山的強烈愿望，一生總共寫下與羅浮山相關的詩詞文賦近百篇，最為膾炙人口的當屬：“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坡仙舊址”是清人施翰為了紀念東坡山房，特在舊址附近勒石以紀，旁邊還有一首行書詩：“南遷春睡好，故傍道人居。萬卷成糟粕，深山有廢廬�！�

《逃闇記》是面積較大、史料價值較高的明代摩崖石刻

　　這只是名人石刻的“冰山一角”。羅浮之美、之奇、之幽、之妙、之絕，令人仰觀俯察、游目騁懷，極視聽之娛，似乎只有刻石留痕，才能彰顯風雅。梁王簫譽，道宗葛洪，文豪蘇軾，學者湛若水、張萱、洪垣、龐嵩，官員祖無擇、葉春及、丘逢甲、劉紀文，書畫家謝蘭生、黃培芳、秦咢生、連登，社會活動家黎應鐘，還有數(shù)不清的本地官宦、文人游客等，通通不能免俗�！　�

　　隱于山林之中的摩崖石刻數(shù)量眾多，形成了“書法展覽館”。楷、隸、行、篆、草諸體兼?zhèn)�，顯示出了高超書法藝術與寶貴的欣賞價值。

　　位于華首臺古鐘樓尊勝閣下方、古雨花橋上方的“嶺南第一山”，乃是我國著名歷史學家、文學家、國學家陳柱于1929年左右所刻。幾乎可以斷定，羅浮山被譽為“嶺南第一山”始于此。

　　從書法樣式來看，該題摩崖石刻別具一格，是橫書與豎書的“混搭”，“嶺南第”是橫書，“一山”則是豎書。這種“橫豎混搭”寫法的摩崖石刻實不多見，經(jīng)請教我國著名書法家、古文字學家張桂光先生，得知“一山”豎寫是合文的一種，但是合文往往具備整體性含義的。比如說廣東人喜好的“招財進寶”合文，合起來寫既好看又不失原意；還有圖書館學家杜定友創(chuàng)“圕”字來代替“圖書館”等等，都是合文。盡管“一山”合書只能理解成“一個山”，不能理解成“第一”，但題刻者也在無心插柳中奠定了羅浮山嶺南第一的地位。

在“煮石處”，千百年來都傳說著女媧娘娘在這煮石補天故事

　　“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保護刻不容緩

　　羅浮山摩崖石刻不僅是廣東古代文獻和書法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為后人了解掌握羅浮山文化以及發(fā)展歷程提供參考，研究價值不言而喻。摩崖石刻的挖掘、整理與保護刻不容緩。

　　羅浮山成名于秦漢，鼎盛于晉唐，但一些石刻尤其是唐宋之前的石刻至今蕩然無存，十分可惜。

　　此外，“坡仙舊址”上方本來有摩崖石刻“太偽據(jù)梧臺”。清代著名學者顧嗣立有詩：“據(jù)梧臺作床，釣水石容膝。樹影涵波光，中有東坡室�！倍�現(xiàn)實情況是，石刻早已被水泥覆蓋，更遑論年代更早的東坡山房，讓人遺憾痛惜。

　　與“坡仙舊址”境遇相同的還有“黃龍峒口”，其為明代思想家、儒學家、政治家、湛若水關門弟子龐嵩所刻。龐嵩（1507年—1583年），字振卿，廣東南海人，因家居弼唐鄉(xiāng)，又號弼唐。龐嵩的一生，最為人所稱道的，就是被晚年的湛若水視為其儒學事業(yè)的傳人。該摩崖原在抱珠橋附近，后被人為向西移了近百米，此舉令人費解。

　　羅浮山作為儒釋道匯聚的名山，如今唯儒家歷史痕印最少。筆者在黃龍?zhí)矫貢r，發(fā)現(xiàn)一塊刻有“龐嵩”字眼的石碑，可辨數(shù)十字內(nèi)容，奈何倒臥觀前，竟為石階。因被青苔覆蓋，被腳印磨平，石碑上的內(nèi)容已逐漸不清楚，如不及時保護，依稀可見的“龐弼唐”也避免不了被時光撫平的結局。

　　除了各種原因造成的破壞、佚失外，在學術上，羅浮山摩崖石刻的研究仍處于相對初級的階段，沒有形成系統(tǒng)性的具備影響力的學術成果。人們對它的關注、挖掘、轉化、利用甚少，對在促進地區(qū)文化發(fā)展和交流中的重要作用基本無人提及，名副其實的“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然而縱觀古今，無論是阮元的《廣東通志·金石略》和翁方綱的《粵東金石略》這些古籍，還是《廣東摩崖石刻》《廣東文化遺產(chǎn)·石刻卷》《羅浮山摩崖石刻》此類今著，雖對羅浮山摩崖石刻進行了記述，但都不全面，且較少涉及石刻的歷史背景及文化內(nèi)涵，很少對此進行延伸性研究，甚至存在一些遺漏和謬誤，讓人讀罷終覺意猶未盡，有一種“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遺憾。

民國時期拍攝的沖虛觀洗藥池，翻拍自《惠州近代歷史圖錄》

　　統(tǒng)籌策劃/羊城晚報記者 陳驍鵬 馬勇　　制圖/杜卉

　　文/何啟文 李海嬋 圖/何啟文

　　羅浮山規(guī)劃展示摩崖石刻文化

　　文/羊城晚報記者 李海嬋

　　在羅浮山的奇山怪石名洞名泉之中，游客可以觀賞到琳瑯滿目的朱色石刻。這些石刻字體或珠圓玉潤，或古樸清雅，或筆走龍蛇。規(guī)格上有大有小，或小不盈寸或大至數(shù)米�？上У氖牵�摩崖石刻四周既無標識，也無說明，游客們甚至不知道是新刻還是舊刻，極易忽略其存在。

　　近年來，羅浮山景區(qū)加大了對摩崖石刻的挖掘、整理與保護。據(jù)羅浮山文物管理所負責人唐曉文介紹，在民間文史專家的帶領幫助下，2017年至今新發(fā)現(xiàn)摩崖石刻40多處，如蓬萊島、海上第一山、朱明洞天等具有代表性的摩崖石刻，成為了“羅浮仙山”重要的文化符號。

工作人員正在清潔摩崖石刻

　　與此同時，摩崖石刻大多藏在深山野外，環(huán)境惡劣，“基本都沒有路通，不可避免面臨著很多的困難，只能一步步去發(fā)現(xiàn)！”唐曉文介紹，羅浮山將與本地文史專家持續(xù)開展實地考察，在摸清羅浮山摩崖石刻的情況后，將石刻文化故事化向游客講解展示推廣，讓游客了解到背后的文化故事。同時，計劃由專業(yè)機構對摩崖石刻進行安全評估，包括周邊環(huán)境以及本體安全性評估等。唐曉文說：“希望游客市民們加入我們，共同去愛護、保護石刻！”

　　多年關注羅浮山文化的博羅文史專家鄔榕添認為，許多已佚的摩崖石刻還保存在《博羅縣志》和多種版本的《羅浮山志》之類的方志中。這些石刻的內(nèi)容、所在地、題刻年代和作者等大量珍貴資料得以保存，將為后人的探索挖掘和整理提供寶貴的線索�！半S著羅浮山旅游景點的不斷開發(fā)，相信將有越來越多的珍貴石刻被發(fā)現(xiàn)。”鄔榕添表示。

　　一摩崖石刻乃外籍人士所題

　　文/何啟文

　　“丹·祈壽卋”是羅浮山唯一一題由外籍人士題刻的摩崖石刻。意思是修道之人通過煉丹、服丹祈求長生不老。摩崖石刻的作者全秉薰（1858-1927年），朝鮮人，字曙宇，號精神哲學士、玄牝道人。

　　全秉薰不僅有著非同小可的社會地位和人生經(jīng)歷，還是近代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理學家、道學家。他在羅浮山潛心修道十年，拜于古空蟾道人門下，最終習得全真教派的內(nèi)丹經(jīng)法。全秉薰之所以不遠萬里來到羅浮山，正是因為這是一座以道教聞名且“三教同源”的名山。對此，全秉薰自己也做了解釋：“余素業(yè)儒，五十無成，未見道凝之驗，而梗漂東粵，硏究《周易參同契》，不能自解，遂入羅浮山，遇真師古空蟾先生�！�

“丹·祈壽卋”是羅浮山唯一由外籍人士題刻的摩崖石刻

　　在羅浮山悟道期間，全秉薰摒絕世慮、潛心修道，終將畢生體悟《精神心理道德政治哲學通編》（又稱《精神哲學通編》）付梓。這一著作在當時思想學界引起極大轟動，贏得不少贊譽。康有為贊曰“空谷足音也，敬仰不已”，嚴復也稱頌他的精神哲學為“不朽之盛業(yè)”。

　　全秉薰在摩崖落款中使用了孔子紀年，這是比較罕見的�！翱鬃雍笏氖�一庚戌冬”，即孔子誕生后2460年（41個甲子）的公元1910年冬。使用這種紀年方式，不僅體現(xiàn)了全秉薰個人對儒學道統(tǒng)的推崇，更有力佐證了羅浮山儒教名山的“江湖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