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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是中國道教的發(fā)源地之一,蘇東坡家鄉(xiāng)四川眉山,距道教名山峨眉山不遠,在古代,那里的民間信仰和傳統(tǒng)習俗大多與道教有關,當?shù)鼐用裆钍艿兰宜枷氲难竞偷澜桃?guī)儀的影響。東坡亦不例外,他八歲時,即隨眉山天慶觀著名道士張易簡讀書,受業(yè)三年,喜誦老莊,對莊子所描述的物我兩忘的逍遙境界尤為神往,直至幾十年后他寓居惠州時,仍追憶說:“軾齠齔好道,本不欲婚宦”,無奈“為父兄所強,一落世網(wǎng),不能自逭,然未嘗一念忘此心也。”(《與劉宜翁書》)特別是當他在政治上屢遭打壓和迫害以致于垂老投荒,寓居惠州的時候,正所謂“士君子不得志于兼濟,當堅貞以全吾形,保其馀年”,慕道之心隨即復萌,道家思想成為他暮年在逆境中應對各種挑戰(zhàn)的精神利器,而七百年前棲隱羅浮避世修道、養(yǎng)生卻老的葛洪,更被他引為前生知己和學習榜樣,他在寓惠詩文中稱羅浮是稚川的“仙界”(《和陶桃花源并引》),多次表露了“欲從稚川隱羅浮”(《次韻正輔同游白水山》)的愿望。
蘇東坡寓居惠州游覽羅浮山。 繪圖 惠州日報社AI媒體應用智能實驗室
這就不難理解,東坡在南遷途中,會寫出“便向羅浮覓稚川”(《舟行至清遠縣》)的詩句;會在未至惠州城之前,就先入羅浮山尋訪當年葛洪南庵故址沖虛觀,謁拜葛洪丹灶,在葛洪居住地遺履軒飲酒賦詩,宣稱“東坡之師抱樸老,真契久已交前生”。尤值一提的是,東坡這一次匆忙的羅浮一日游,作有文六篇、詩一首,其中竟有三文一詩言及葛洪。很顯然,實地尋找葛洪的歷史遺蹤,向葛洪致以敬慕之意,是他此次入山游訪的重要目的。
東坡剛到惠州城,州守詹范待以厚禮,使其暫居三司行衙合江樓。16天后,東坡即奉有司之命移居歸善縣郊野的老破小嘉祐寺僧舍,正式開始了他在惠州的寓居生活。社會身份的迅速逆轉(zhuǎn)和生活環(huán)境的急劇變化,對他所造成的心理沖擊無疑是強烈的。他感嘆說:“樂天作廬山草堂,蓋亦燒丹也……仆有此志久矣,而終無成者,亦以世間事未敗故也。今日真敗矣。”(《事不能兩立》)他意識到在政治上真的是“名位破敗”(《龍虎鉛汞說》)了,因此像葛洪那樣在羅浮山下棲隱避世、燒丹養(yǎng)煉的心愿,也就終于可以實現(xiàn)了。他在《跋嵇夜叔養(yǎng)生論后》說:“東坡居士以桑榆之末景,憂患之馀生,而后學道,雖為達者所笑,然猶賢乎已也!彼寫信向道友劉誼發(fā)出邀請說:“昔葛稚川以丹砂之故求句嶁令,先生倘有意乎?嶠南山水奇絕,多異人神藥,先生不畏嵐瘴,可復談笑一游,則小人當奉杖屨以從矣!保ā杜c劉宜翁書》)在寓惠的九百多天里,東坡詩文不時直接或間接地言及葛洪,表現(xiàn)出一股濃郁難化的葛洪情結(jié)。
這一情結(jié),在他的《和陶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中得到充分體現(xiàn)。就在這組和陶詩中,東坡尚友古人,引晉代名賢葛洪和陶潛為人生知己,不無自豪地說“愧此稚川翁,千載與我俱。畫我與淵明,可作三士圖。”(《和陶讀山海經(jīng)》其一)同時他又說:“仇池有歸路,羅浮豈徒來……攜手葛與陶,歸哉復歸哉!保ā逗吞兆x山海經(jīng)》其十三)在東坡看來,“稚川雖獨善,愛物均孔顏”(《和陶讀山海經(jīng)》其二)盡管道家主張獨善其身,但東坡認為葛洪并不總是消極避世,仍有著“欲使蟪蛄流,知有龜鶴年”的濟世情懷,說明他的仁民愛物之心,與儒家的先賢們并無兩樣,與東坡兼濟天下的思想主體是大體相通的。作為北宋時期文化思想的代表性人物,東坡志在經(jīng)世卻不獨尊儒術,傾心佛老而非真隱淪,正如法國《世界報》在蘇軾當選為世界“千年英雄”時所作的評論那樣:“生活在中國北宋時期的蘇軾,力圖將佛家的出世、道家的養(yǎng)生和儒家的入世調(diào)和起來,從釋道儒三者的會通合流中尋求精神自由!保ㄞD(zhuǎn)引自《人民日報》2000年12月8日評論員文章)
就說養(yǎng)生,無論是儒家的“仁者壽”,還是佛家的“一念放下,萬般自在”,道家的“心無煩惱,道自開啟”,都是強調(diào)養(yǎng)生首在養(yǎng)心,養(yǎng)心是養(yǎng)生的不二法門和最高境界。對此,東坡的體悟甚是圓融通透。他初到惠州,便名書齋為“思無邪”,決意“以無所思心會如來意”(《虔州崇慶禪院新經(jīng)藏記》)。當他被安排住進“何異于圄囹”(蘇過《松風亭詞》)的嘉祐寺僧舍時,便謂“此間有甚么歇不得處?由是心若掛鉤之魚,忽得解脫!保ā队浻嗡娠L亭》)當他得知大赦獨不赦元祐黨人,“已絕北歸之望”時,又說“心甚安之,但譬如元是惠州秀才,累舉不第,有何不可?”(《與程正輔書》)“此心亦不念歸,明年買田筑室,作惠州人矣。”(《與王鞏書》)面對逆境,老先生并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自憐自艾,而是泰然處之,真正做到“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莊子《逍遙游》),顯示了他內(nèi)心的強大和從容。
面對惡劣的生活環(huán)境和飲食條件,東坡積極從道教重生、貴生、養(yǎng)生的理論和實踐中吸取營養(yǎng),善自珍攝,而尤其留心于日常飲食。他飲酒以御瘴氣,而且還自己釀酒,如桂酒、真一酒、羅浮春等,自謂“內(nèi)全其天,外寓于酒!保ā稘狨灿忻罾碣x》)他飲茶以凈心濾俗,而且還在白鶴新居種茶,寫下名作《汲江煎茶》詩,“道盡烹茶之要”!扒屐o”是道家所追求的修行環(huán)境,與之相呼應,“清淡”也是道家所堅持的飲食原則。葛洪在《抱樸子·內(nèi)篇》稱:“欲得長生,腸中當清;欲得不死,腸中無滓”,把“肥肉厚酒”視為“爛腸之食”,強調(diào)飲食要“去肥濃,節(jié)咸酸”,因為“咸則傷筋,酸則傷骨,故每學淡食”(孫思邈語)。當其痔瘡復發(fā),百藥不效之時,羅浮道士授以淡食法,東坡欣然遵從。他在《藥誦》中記述說:“道士教吾去滋味,絕薰血,以清凈勝之!本唧w說來,就是“斷酒斷肉,斷鹽酢醬菜,凡有味物,皆斷。又斷粳米飯,惟食淡面一味”。長期的養(yǎng)生實踐,使東坡對淡食原則所蘊含的老莊哲理有獨到體驗,曾闡發(fā)為之歌曰:“事無事之事,百事治兮;味無味之味,五味備兮。”
東坡在惠州所結(jié)交的朋友有不少是道家者流,如授其桂酒方和胎息法的隱者,(《桂酒頌》《龍虎鉛汞說》)教其用淡食法治療痔瘡的道士等,而其中最出名的當屬沖虛觀道士鄧守安。東坡曾屢作詩文稱贊鄧道土是“山中有道者”,說他“雖樸野,養(yǎng)練有功,至行清苦,常欲濟人,深可欽愛!彼麑懶畔驈V州知州王古力薦鄧守安主持引蒲澗水入城工程時就說:“此人潔廉,修行苦行,直望仙爾,世間貪愛無絲毫也,可以無疑。”又作詩說“可憐鄧道士,攝衣問呻吟”,鄧守安以出世之襟懷,做濟世之事業(yè),只為蒼生不問名的高尚人格和獻身精神,令東坡深受感動和鼓舞,一再表示要像鄧道士那樣“閑居蓄百毒,救彼跛與盲。”所謂“百毒”,就是百藥。因此他躬自開辟藥圃,栽種人參、地黃、枸杞、甘菊、薏苡等(見《小圃五詠》),又托請朋友在外地購置白茯苓、黑芝麻等藥材,以滿足自己和他人的日常所需。宋紹圣三年秋至四年春,廣惠兩地疾疫流行,“僵仆者不可勝計”(王朝云即死于此時瘴疫),東坡致書廣州知州王古,建議他擘劃一病院,收治病人。以歲入課利供之。又說“治瘴止用姜蔥豉三物濃煮熱呷,無不效者,而土人不知作豉,又此州無黑豆,聞五羊頗有之,便乞為致三碩(按碩同石,讀“擔”,宋代十斗為一石),得為作豉,散飲疾者”,活人無數(shù)。同時,他還通過王古的關系,為本州醫(yī)生林忠彥爭取到一個由官方授予的“博士助教”名額,讓這位精通醫(yī)術,“一郡賴之”的醫(yī)生,能夠名正言順地專心為惠州百姓的公共衛(wèi)生服務。(詳見《致王仲敏書》)
凡此種種,都說明東坡在惠州養(yǎng)生卻老,“保其馀年”,只是他寓惠生活中的“一事”而已,他平日念茲在茲的,還是“濟世利民”的儒家訓誨,在身為貶官、“不得簽署公事”的嚴格制約下,他利用個人的聲譽、人格、智慧并借助表兄程正輔時任廣東提刑的影響力,為惠州社會做了許多實事好事,比“貴儒尊道”的葛洪做得更加出色。對此,宋人費袞《梁溪漫志》有過一段頗為到位的描述:
昔陸宣公謫忠州,杜門謝客,惟抄藥方。蓋出而與人交,動作言語之際,皆足以招謗,故公慎之。后人得罪遷謫者,多以此為法;至東坡則不然。其在惠州也,程正輔為廣東提刑,東坡與之中表,凡惠州官事悉以告之。諸軍闕營房,散居市井,窘急作過,坡欲令作營屋三百間,又薦都監(jiān)王灼,指使藍生同干;葜菁{秋米六萬三千余石,漕符乃令五萬以上折納現(xiàn)錢,坡以嶺南錢荒,乞令人戶納錢與米各從其便;博羅大火,坡以為林令在式假,不當坐罪,又有心力可委,欲專牒令修復公宇倉庫,仍約束本州科配。惠州造橋,坡以為吏孱而胥橫,必四六分分了錢;造成一座河樓橋,乞選一健干吏來了此事。又與廣帥王敏仲書,薦道士鄧守安,令引蒲澗水入城,免一城人飲咸苦水及春夏疫疾之患。凡此等事,多涉官政,亦易指以為恩怨,而坡奮然行之而不疑,其勇于為義如此。
勇于為義,奮然行之而不疑,正是東坡偉大人格的具體表現(xiàn),也是千百年來他備受后人尊崇敬仰的重要原因。正如吳仕端先生在《惠州西湖藝文叢談》所說:假如東坡在謫居惠州時也以陸宣公為法,只待在嘉祐寺里頭抄方遠禍,保全自己,那么,東坡也就不成其為東坡了。 (吳定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