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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寓惠詩人唐庚居住地“子西嶺”,后被更名為“紫西嶺”!

  一州兩遷客 唐庚敬東坡

  編者按

  日前,豐湖書院博覽館正式揭幕,重現(xiàn)了書院歷史的盛況。早在778年前,豐湖書院的前身聚賢堂就曾祭祀蘇軾、唐庚等12位惠州寓賢和先賢,又稱“十二先生祠”。

  相比于蘇東坡名滿天下,不少惠州人對唐庚感到陌生。為何唐庚能與蘇東坡同入一祠?事實上,唐庚和蘇軾有太多共同之處。兩人都是眉州人,都是當時有名的詩人。蘇東坡自不用說,唐庚也以詩文名于當世,有著有“小東坡”的美譽。更巧合的是,兩人先后因黨爭被貶惠州,相隔僅13年。

  寓惠期間,唐庚作詩歌雜文三百余篇,其中關(guān)于蘇東坡的“碑壞詩無敵,堂空德有鄰”“到今佛跡在,千古鶴峰尊”等,成為經(jīng)典名句。為紀念唐庚,惠州人不僅建祠祭祀,將其居住地命名為“子西嶺”(唐庚,字子西),還將他與蘇軾的寓惠詩文合編為《寓公集》。

  如今,時過境遷,在惠州唐庚遺跡難尋,子西嶺也更名為“紫西嶺”,一字之差卻令不少人扼腕嘆息。多年來,社會各界呼吁“紫西嶺”能夠恢復(fù)原名,保留好“一州兩遷客”這一特色歷史文化遺產(chǎn)。 (李海嬋)


唐庚雕像

  唐庚與蘇軾的關(guān)系,特別是唐庚對蘇軾的態(tài)度和評價,是一個頗為引人注目的話題,也招來了不少非議。清人王士禎及《四庫提要》都曾批評過唐庚,指出“庚于軾、轍頗有所憾”“集中無一字及之”,且“殆負其才氣,欲起而角立爭雄”,等等。然而,筆者認為均有違史實。相反,唐庚一貫尊崇蘇軾的文章道德,對蘇軾被一再貶逐深表同情,對當朝焚書毀碑的禁蘇行徑頗示不滿。

  一面之緣,唐庚詩詞常言及東坡

  首先,我們來看“庚于軾、轍頗有所憾”一說?继聘c蘇轍素無實際交往,而于蘇軾則是有過一面之緣。此事見載于強幼安(行父)所記的《唐子西文錄》:“東坡赴定武,過京師,館于城外一園子中……問余觀甚書,余云:‘方讀《晉書》!鋯柶渲杏猩鹾猛ぷ用,余茫然失對。始悟前輩觀書,用意蓋如此!碧聘c蘇軾的實際接觸不過僅此一次。且此次謁見,蘇軾的言談對唐庚這位初出茅廬的青年學(xué)子來說,是頗有所悟,而非“頗有所憾”。

  宋哲宗紹圣元年四月,蘇軾以“譏訕先朝”罪貶至英州;八月,再貶至惠州。也是在這一年,唐庚進士及第,調(diào)利州司法參軍,初次踏足仕途。當他聽到蘇軾被貶的消息,寫下了《聞東坡貶惠州》詩:“元氣脫形骸,運回天地外。東坡未離人,豈比元氣大。天地不能容,伸舒輒有礙。低頭不得仰,閉口焉敢咳?東坡坦率老,局促固難耐。何當與道俱,逍遙天地外!痹谛屡f黨爭正熾,元祐臣僚在政治上已陷于備受無情打擊和排斥的低潮時期,唐庚竟然以詩寄深切同情于蘇軾,并用顏淵安慰老師孔子“夫子之道至大,天下莫能容焉”這一孔門故事,來表達自己對蘇軾道德學(xué)問的由衷尊仰,此豈“于軾、轍兄弟頗有所憾”者所能為。


唐庚崇敬東坡,“碑壞詩無敵”“千古鶴峰尊”名句被后世反復(fù)引用 王錠銓 攝

  唐庚謫惠之后,又是怎樣看待和評價蘇軾的呢?唐庚剛一踏入惠州境內(nèi),便循蘇軾足跡游覽羅浮山。蘇軾曾在寶積寺飲卓錫泉,品其味,以為“清遠峽水又在其下”。唐庚此游,亦品此泉,亦作記,說:“知水者以為甲于南嶠!泵餮廴艘煌粗@里說的“知水者”,就是蘇軾。

  如果說這樣言及蘇氏尚嫌隱晦,還不足以判別唐庚對蘇軾的真實態(tài)度,不妨再來看他同時寫的《到羅浮始識秧馬》詩!把眈R”是蘇軾貶居惠州期間向當?shù)毓倜翊罅ν茝V的一種新式農(nóng)具,幫助農(nóng)民插秧時降低勞動強度和提高效率。唐庚言之以詩,寫道:“擬向明時受一廛,著鞭嘗恐老農(nóng)先。行藏已問吾家舉,從此馳君四十年!薄皬拇笋Y君”的“君”,在這里,指的便是蘇軾,顯然唐庚已被蘇軾身處艱危困頓之境仍不忘百姓疾苦的博大襟懷所感動。稍后,他作《初到惠州》詩,末聯(lián)又說:“老師補處吾何敢,政為宗風(fēng)不敢謙!薄把a處”常借指前賢曾到之地,惠州曾是蘇軾謫居的地方,唐庚稱為“老師補處”,可見其對蘇軾確實是心懷敬意并決心向他學(xué)習(xí)。

  唐庚在惠州言及蘇軾的詩文還有很多。如《水東感懷》詩:“往事孤峰在,流年細草頻。但知其室邇,誰識所存神。碑壞詩無敵,堂空德有鄰!睋(jù)宋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一:“崇寧二年有旨,應(yīng)天下碑碣榜額,系東坡書撰者,并一例除毀!贝苏秊榘Q峰東坡故居“碑壞”“堂空”之由,于是引起了詩人的一番感慨和議論。首聯(lián)所言“孤峰往事”,正指蘇軾在惠州北歸無望后筑室鶴峰作終焉之計的那一段歷史。現(xiàn)在,斯人已逝,黨錮正嚴,碑壞堂空;但其神尚存,其詩無敵,其德有鄰,這個“鄰”顯然也包括了詩人自己在內(nèi)。

  在《雜詩二十首》之十三,唐庚又說:“到今佛跡在,千古鶴峰尊。”唐庚于詩文中再三言及,白鶴峰這座小山頭之所以能成為被后人敬仰的不朽勝跡,當然也正因為它是蘇軾過化存神之地了。總之,蘇軾之詩無敵,蘇軾之德有鄰,蘇軾的崇高精神和浩然正氣與天地千古長存,這便是唐庚在惠州對蘇軾的真實態(tài)度和評價。


《眉山唐先生文集》 鐘雪平提供

  蘇軾言行,成為唐庚精神航標

  正是由于唐庚因言致禍的遭遇頗類蘇軾,貶逐之地又正是“東坡補處”,對蘇軾當年遭貶時內(nèi)心所要承受的打擊和苦痛有切身的體會,對蘇軾謫居生活環(huán)境的惡劣和困難也有最直接的了解,因而對蘇軾精神境界的認識也就更為具體而深刻,這應(yīng)是唐庚貶居惠州之后對蘇軾的敬重有增不已的重要原因。

  他在寓惠詩中曾一再提及水東雙榕,如《雙榕》詩:“水東雙榕間,有叟時出游。清風(fēng)衣屨古,白雪須髯虬!彼诹硪皇自婎}中就這樣寫道:“西溪側(cè)有兩榕甚奇,清蔭可庇數(shù)十榻,水東老人嘗飲酒其下云!蔽飨创┝饔诨葜莞、縣兩城之間的西枝江,江之東曰水東,是歸善縣城所在地。蘇軾居嘉祐寺、白鶴峰,都在水東。題中“水東老人”“榕間老叟”乃蘇軾。東坡在這海隅蠻荒之地,生活艱危困頓,為什么能“身心俱安”(《蘇軾文集》卷五十六《與王定國書》之四十),“筆力益老健宏放,無憂患遷謫意”(《后村詩話》后集卷一),這正是唐庚來到惠州后急于解讀的問題!皳敢聝捎H,跪履安敢羞。得聞半偈語,一解終身憂”(《雙榕》)。唐庚見樹思人,慕其所為,恨不同時,對自己于顛沛之際未能當面請教東坡、親聆他指點迷津而深感惋惜。蘇軾在惠州的思想和實踐,實際上已被唐庚視為導(dǎo)引自己面對現(xiàn)實勇敢前行的精神航標。

  唐庚在惠州寫的《益橋銘》充分地說明了這一點。銘文云:“政和元年謫居鵝城,以暇日游豐湖,偃仰于橋亭上,曰其款識,欣然而笑曰:吾得之矣!”銘文所說的“橋亭”乃是蘇東坡提議修筑的,故惠人又稱其為蘇公橋。那么,他說游此橋而欣然有所得,究竟又得到了什么呢?

  唐庚寫道:君子之心,何嘗不欲兼濟?有所謂獨善者,彼非得已也,顧力不足耳。方其不得已之時,而適有毫發(fā)便利可以益人,則雖窮厄九死之余,茍可以致力,彼未有棄而不為者,都無可為矣,猶思所以為利于后代,而況于當世乎!吾得之矣,因名之曰“益橋”而銘之……吾觀此橋,日度萬屨。積而計之,巧歷莫數(shù)。以窮苦時,作利濟事。乃知困中,有益之義。(見《文集》卷四)

  這其實就是一篇學(xué)習(xí)蘇軾的心得體會。同樣貶居惠州身處困境的唐庚,正是被蘇軾“以窮苦時,作利濟事”的偉大的人格力量所震撼、所感染,內(nèi)心的許多困惑疑慮得以化解,對人生對生活有了新的感悟和更加積極的取向。

  此后,唐庚在惠州五年,雖然沒有能夠像蘇軾那樣勇于為義,事茍能濟民急難,但終究做到了“身雜蜑中誰是我,食除蛇外總隨鄉(xiāng)”(《閑居二首》之一),與當?shù)匕傩沾虺梢黄。所作詩文“曲盡南州景物,略無悲酸憔悴之態(tài)”,甚至還寫出了諸如:“今年輸藤指黃犢,明年輸藤波及屋。吾皇養(yǎng)民如養(yǎng)兒,鑿空為此謀者誰?”以及“說與門前白鷺群,也宜從此斷知聞。諸公有意除鉤黨,甲乙推求恐到君。”這樣敢于抨擊時政、譏嘲朋黨爭斗株連成風(fēng)的作品。唐庚的善學(xué)東坡,不止于詩文,而是已經(jīng)達至立身處世的層次了。


《眉山唐先生文集》被《四庫全書》著錄 鐘雪平提供

  心態(tài)復(fù)雜,曲折表達仰慕之情

  尤其難得的是,雖然唐庚未及坡門,非其“類黨”,對當?shù)勒呓K的行徑,卻頗示不滿。即以上舉之《益橋銘》為例,時黨禁正嚴,凡蘇跡皆毀廢,蘇軾當年命名并書寫的“西新”橋榜自亦難逃厄運,唐庚所閱“款識”,實已為當政者重新命名和書寫。對此,他略而不提,卻徑自名之為“益橋”,并大談其從中所感悟到的“有益之義”,顯然,這是與當?shù)澜K的行徑唱反調(diào)。

  唐庚對自己的文才向來頗為自負,常言:“吾生平取名以此,其掇謗亦以此!(《文集》卷十一《書姑蘇張自強教諭所編<寅申錄>》)但說到蘇軾,他卻是由衷地欽佩。例如對在南遷途中所作的《南征賦》,唐庚曾說:“‘時廓舒而浩蕩,復(fù)收斂而凄涼’,詞雖不工,自謂曲盡南遷時情狀也!笨烧f是自我評價不低。但在另一處,他又說:“余作《南征賦》,或者稱之,然僅與曹大家輩爭衡耳。惟東坡赤壁二賦,一洗萬古,欲仿佛其一語,畢世不可得也!笨梢娝趾苡凶灾鳎雷约号c蘇軾的實際差距。

  唐庚十分注重研究和學(xué)習(xí)蘇軾,他說:“東坡詩,敘事言簡而意盡。惠州有潭,潭有潛蛟,人未之信也;嬎渖,蛟尾而食之,俄而浮骨水上,人方知之。東坡以十字道盡云‘潛鱗有饑蛟,掉尾取渴虎!,言‘渴’則知虎以飲水而招災(zāi),言‘饑’則蛟食肉矣!笨梢娝麑μK詩的研讀是頗為認真和很有體會的,又從另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唐庚努力向蘇軾學(xué)習(xí)的事實。

  終徽宗之朝,徽宗蔡京統(tǒng)治集團一直沒有停止過對蘇軾的迫害和封殺。蘇軾之名被刻入元祐黨籍碑,其子弟毋得擅到闕下在京為官;蘇軾文集被詔令毀版,更不得聚徒傳授其“元祐學(xué)術(shù)政事”,否則罰無赦;甚至連蘇軾所書撰之碑碣榜額亦被頒旨“一例毀除”。

  在這樣嚴峻的政治環(huán)境中,唐庚敢“言當時是非之公”,對蘇軾的道德文章深表欽敬,不滿當?shù)勒邭П贂姆N種禁蘇行徑,面對“樹從坡去無人識”的炎涼世態(tài)發(fā)出“但知其室邇,誰識此存神”的深沉嘆喟,凡此種種,如果沒有一定的思想共鳴和道德勇氣,恐怕也是難以做到的。但與此同時,當唐庚已經(jīng)成了這種黨派傾軋的犧牲品而被竄之惠州之后,對蔡京集團鏟除異己的心狠手辣殘酷無情可謂深有體會,心有余悸,因而謹言慎行以遠禍自全,即語及蘇軾亦每多假借暗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應(yīng)該說,像唐庚這樣既仰慕蘇軾同情蘇軾而又不敢無所顧忌直抒胸臆的畏禍心態(tài),在當時是一種普遍的社會心態(tài)。正確解讀唐庚,辨識唐庚對蘇軾的真實態(tài)度和評價,不僅對于評價唐庚至關(guān)重要,對于認識徽宗黨錮時期蘇軾在士大夫乃至一般民眾心目中真正的地位和影響,也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

  策劃/統(tǒng)籌 羊城晚報記者 陳驍鵬 馬勇

  文/吳定球(原文有刪減)


紫西嶺現(xiàn)樓房密布,昔日曾是一座小山丘 王小虎 攝

  文脈走訪

  “子西嶺”變遷

  羊城晚報記者 李海嬋

  位于西枝江西南側(cè),有一塊不足半平方公里的小地方,街道曲折靜謐,樓房密布人員密集,大多是老惠州居民,生活氛圍悠閑自在,這便是紫西嶺社區(qū)。鮮為人知的是,這一老社區(qū)名字來源于著名寓惠詩人唐庚。

  “一談起紫西嶺,不少年輕人會有疑問,這里哪里有嶺?”據(jù)惠州市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副主席、民間文藝家劉漢新介紹,惠城區(qū)大多處于丘陵地帶,昔日遍布小山丘與水塘,紫西嶺也曾是一座小山,“現(xiàn)在深入其中,依然能感覺到路面的起起伏伏,能看得到‘山形’”。

  劉漢新介紹,唐子西寓惠,寄居沙子埗(今紫西嶺)李氏山園長達五年,寫下詩文三百余篇。李氏山園是惠州知名的私家園林,位于龍?zhí)僚希ㄈ缃竦凝埓郑,由北宋進士李思純所建。巧合的是,這里不僅僅是“小東坡”唐庚的居住地,蘇東坡也經(jīng)常來往于李氏山園,還曾將手書的后半部《金剛經(jīng)》存放于園內(nèi)潛珍閣,李氏山園一度成為惠州的人文地標之一。

  唐庚在惠州的作品由南宋鄭康佐編入《唐子西文集》行世,入清后被《四庫全書》著錄。宋詩人劉克莊評其“子西詩文皆高,不獨詩也,其出稍晚,使及坡門,當不在秦、晁之下”。北宋政和五年(1115年),唐子西遇赦北歸,惠州人為其建祠祭祀,沙子埗也因他而得名子西嶺。令人遺憾的是,“子西嶺”這個地名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卻變成了“紫西嶺”。

  如今,民間對“紫西嶺”改回“子西嶺”依然有很高的呼聲,曾有市人大代表提出議案,相關(guān)部門也曾表示要為紫西嶺更名,但遲遲未有后續(xù)!跋M谐蝗漳芑謴(fù)‘子西嶺’之名,子西故居能在原址重建,還歷史以本來面目!被葜荼就廖幕瘜W(xué)者林惠聰認為,唐子西貶謫惠州,對惠州來說是一筆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chǎn)。正如清代殷師尹詩云:“東坡已名亭,子西亦稱嶺。遙遙兩寓公,千秋互輝映!

  

編輯:海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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